第三百九十章 浑源州秀才遇兵(1/ 2)
大同浑源州,东接广灵,西毗应州,南依恒山,桑干河支流浑源川绕城而过,境内丘垄起伏,叠叠绵绵,涧溪沟汊,密如蛛网,为上好养马之所。
秋高气爽,高粱殷红,浑源川两岸草色连天,牛羊满坡,金色阳光洒在一汪汪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光着脑袋,浑身上下只着一件犊鼻裈,在一处没膝深的水洼内刷洗着一匹白马。
那匹白马高近九尺,昂举若凤,神骏非常,不时抖甩鬃毛,溅得大汉一身水滴,大汉也不着恼,呵呵傻笑,乐在其中。
远处突然有一骑疾驰而来,人还未到,马上骑士便大呼不已,「全头,不好了,出大事了。」
壮汉浓眉一皱,不满道:「大呼小叫个什么,万一惊了马,老子扒了你的皮。」
骑士是个年轻后生,行到近处滚鞍下马,也不辩解,只顾道:「不好了,东家犯了事,锦衣卫过来查封马场,要将所有马匹带走。」
大汉面色一变,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来人衣领,「此话当真?」
「还能有假,守备大人都跟着来了,他让我传话给你……」。
大汉再不废话,直接跳上了光溜溜的湿滑马背,仅靠两腿控马,一声吹哨,那匹白马便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半截话没说完的后生急得直跺脚,在后面大声喊叫:「千万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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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牧场占地极广,仅圈起的围栏便有十余处,此时便有众多军兵与牧场马夫在七八个披着圆领布甲的锦衣卫呵斥下将一匹匹马儿从马厩中牵出聚集到一处。
「麻守备,在你的地盘上有这么大一摊生意,平日没少落好处吧。」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官校阴阳怪气地对身旁武官说道。
「大人言重,末将向来谨守本职,不敢逾越,国朝马政官牧与民牧并存,并不禁民间私贩马匹,这方家牧场手续齐全,且马匹都是贩往内地,从无有资敌之事。」武官欠身道。
「哼,马匹都卖给白莲教了,还不算资敌?你麻芳的屁股到底坐在哪一边的!」那个锦衣卫吊着眼睛说道。
「末将是个粗人,一时失言,求大人不要怪罪。」武官头顶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这武官名叫麻芳,官居浑源州守备,今日一大早这群锦衣卫耀武扬威地进了官署,领头的千户杨林亮出镇抚司文书,要地方配合立即查封方家牧场。
麻守备看了公文后心中便叫苦不迭,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心拉着这些京城来的锦衣卫接风饮宴争取时间,顺便套套交情,怎料这帮家伙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劲头,直言若敢迟延,按勾结白莲妖人处置,无可奈何下,只好硬着头皮来封马场。
「怪不怪罪的,杨某人可做不得主,自然要将一切如实禀报卫帅丁大人,由他老人家决断。」
看着区区一个千户,却对自己似模似样地打着官腔,麻芳恨得牙直痒痒,却又发作不得,不说天子亲军不易招惹,如今统率锦衣卫的丁寿更是圣眷正隆,朝野皆知,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
「末将对丁帅仰慕已久,杨大人常在面前奔走,还请美言一二。」麻芳悄悄将一张银票塞到了杨林手中。
「好说,好说。」
银子入手,杨林立时换了个态度,让麻芳心中鄙夷不已。
有军士来报,马场内所有马匹已集中一处,正在逐一造册登记。
「不必麻烦了,这差事上面催得急,我直接将马带走,由锦衣卫自行清点就是。」杨林不时看天色,看来也确有急事。
麻芳心中窃喜,这些瘟神走得越早越好,还待假意挽留几句,突见一骑似朵白云般疾速飘来,近人高的围栏一跃而过,周边军士拦之不及,便已到了眼前。
看清来人,麻芳暗暗叫苦,这二愣子到底还是来了。
马上人一跃而下,看着场中种马、牝马、小马驹等各色各类的马儿混在一起,当即便嚷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蛋驴球球将马都聚在一起的?赶快分开!」
杨林也看直了眼,冷不丁闯进来一个莽汉,先吓了他一跳,再看这小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湿漉漉的大裤衩子,也不觉丢人,叉着腰开始对着众人吆五喝六,气势十足。
「这……这谁呀这是?」杨林话都说不利索了。
「麻全,不许胡闹,快过来给杨大人行礼。」麻芳呵斥完壮汉,随即向杨林陪笑道:「这人唤麻全,是个马痴,见了马便走不动道,大人别同他一般见识。」
麻全走上前对杨林随手唱个喏,便扯着嗓门嚷道:「这位大人,这些才断奶的马驹子好不容易才训练离了母马,如今把它们又聚在一处,再想分开可就难了。」
杨林见这麻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面相年纪也不算大,语气却冲得很,隐隐有质问之意,当即来了火气。
「你算干嘛的?这里有你什么事?」
「回大人,我是这马场的马头,负责调养蕃息马匹的。」麻全对拼命向他打眼色的麻芳视而不见,直言相告。
「好啊,这么说你也可能是参与逆谋的,给我拿下。」杨林冲周边随从下令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了我!」
不管麻全挣扎嘶喊,立即便有人上来将他摁倒在地,扯绳准备上绑。
麻芳连称误会,拉着杨林的手陪笑道:「这麻全只通马理,不晓人情,断不会是白莲妖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一遭。」
「嗯~」手中又多了一张银票,杨林可以确定这两个姓麻的关系非同一般,保不齐还沾亲带故,可惜差事时间紧,否则他定可以榨出一大笔油水,如果就这么揭过去,又实在觉得可惜。
此时场中聚集了许多马儿,嘶鸣响鼻声嘈杂混乱,麻全那匹白马似乎很不满意同类发出的噪音,焦躁地刨了几下蹄子,突然希律律振鬣长嘶,声音响亮,恍若龙吟,顿时万马皆喑,场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举棋不定的杨林眼睛猛地一亮,拿定了主意,干笑几声道:「冲麻守备的面子,人我可以放了……」
麻芳千恩万谢,杨林却话锋一转,一指白马,道:「可这马却要充公,一并封存。」
「不行,这马是我的……」麻全强挣着仰头争辩。
「闭嘴,大人放了你一马还不知谢恩。」麻芳冲着麻全叱责一声,随即换上笑脸,「我替他应了,便照大人的意思来。」
杨林对知情识趣的麻芳很是满意,便叫人取了鞍具装备停当,与麻芳客套了两句,再次推辞了他摆酒接风的好意,招呼手下赶着马群准备启程。
「麻守备,告辞了,有机会再见兄弟请你喝酒。」
杨林不咸不淡说了两句废话,翻身上了白马,还没等坐稳,那白马突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一下便将他从马背上折了下去。
纵是地上青草松软,这一下也摔得着实不轻,好半天杨林才捂着碎成八瓣的屁股哼哼唧唧由地上站起,看着白马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把推开过来问候的麻芳,抽出了腰间雁翎刀。
「好你个畜牲,该摔你杨爷,死去吧。」杨林挥刀便向马首剁去。
眼看一匹良驹就要身首异处,突闻一声虎吼,麻全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大力,挣脱束缚,纵身将杨林扑倒,挥起拳头就是一通猛捶。
「混账,你要造反啊!」
麻芳眼前一黑,险些被眼前场景吓得晕过去,急急忙忙带人将状如疯虎的麻全拉开,扶起了鼻青脸肿的杨林。
「杨大人,您看这……这这……」看着鼻血长流,眼角绽裂的杨林,麻芳也不知说何是好,将身上带的银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杨林手里,「这点小意思,您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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